訣別大師,此去已是星雲!——宓雄生命裏的星雲大師

2023-02-17 18:51:34

2月13日,星雲大師圓寂讚頌典禮暨圓寂荼毘大典於臺灣高雄佛光山雲居樓舉行,天還未亮,各地信眾已紛紛前往佛光山集結,送大師最後一程。

壹 · 告別,最後一面

2月5日,星雲大師圓寂消息傳來的當下,臺北正下起小雨,陣陣涼風吹動雨水拍打在窗子上,此刻我心裏也正在生起一場狂風暴雨。忽而相隔,萬般無奈。如常處理完數字佛教的進程工作,我驅車去見大師最後一面。還未到達佛光山,路上就已經水泄不通,都是各地信眾前往弔唁的車輛。我把車停在山下,讓自己像第一次來佛光山一樣,一步一步往裏走去。

到了傳燈樓,站定一刻,回想起大師當年還身軀挺拔,揚手一揮跟我比劃說這裏將來是接待重要貴賓的行政辦公樓。前面就是選佛場,已經有很多人在排隊按序往前移動。以前來都是開心歡喜要去見大師,今天卻只有萬分悲痛,一位在修行、藝術、事業路上不斷指點我成長的師父永遠離我而去了,憶及其恩德不禁涕淚悲泣。頂禮膜拜後我靜靜坐著好久好久,與師父相處的一幕又一幕在眼前,那一刻我一直在問自己,我到底為大師做了什麼,我又為眾生做了什麼?

貳 · 初識:一幅畫和一塊金手錶

初見星雲大師,彼時我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那是1989年3月,接到時任中國佛教協會會長趙樸初先生的邀請,大師第一次率領500多人組成的訪問團回到大陸,當時上海佛教協會贈送給星雲大師的禮物之一,正是我精心繪製的一幅千手千眼觀音。

說起來,這樣的機緣還是因為趙樸老的牽線,趙樸老也曾為我提筆:『空中無色相 筆底現莊嚴』。由此,贈送給星雲大師的那幅觀音像就成為我此生最有意義的作品之一。

初出茅廬,第一次見到這樣一位具有全球聲望的當代佛教導師,難免有些畏手畏腳,不料大師盯著我說:“那麼年輕就從事佛教藝術,真是難得。”幽默的語氣瞬間緩解了我當時的緊張,沒想到大家心中高高在上的大師,原來是這樣一位親切的大和尚。

隨後星雲大師讓徒弟拿出一塊閃亮的金手錶回送給我,並且跟我說:“要好好用藝術與大家結緣。”對當時還是一個窮小子的我來說,一塊手錶是夢寐以求的禮物啊。想來,大師何止是幽默,他連回贈的禮物都早早想好並且送到人的心坎兒,這樣溫暖又細心的舉動,換做誰能不被他的魅力迷倒呢!

就這樣,一次見面,一句話,一份禮物,開啟了我生命中重要的佛光之旅,也與星雲大師結下了持續34年之久的半生法緣。

 · 用藝術追隨人間佛教

1992年,我從日本回到大陸,跟趙樸老報告要去臺灣看望星雲大師,詢問老先生是否有事需要交待於我。趙樸老只告訴我,大師有任何需要幫忙之處,盡可開口。

帶著這份囑託,我輾轉來到臺灣,登入佛光山拜會星雲大師。再次見到我,大師開心的擺擺手讓我近身坐下,急切的詢問我工作如何、畫畫進展、家人近況等等,事無巨細,老人家都關切到了。

跟大師彙報完我的情況後,我又向大師轉述趙樸老的關照,詢問大師是否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大師沉默片刻,跟我訴起年邁的母親還在大陸,希望能夠接到臺灣照顧。心知大師的掛念,當晚我立即致電趙樸老,將此事告知。經過眾人長期溝通努力,1994年,星雲大師的母親終於被接到美國。

後來我再去佛光山,總是要被大師詢問一遍近況與家人健康,還要跟大師報告我的畫畫進度。大師鼓勵我要多去畫水陸畫,還跟我說佛光山非常需要一些畫作和設計,他要我安下心來去創作,不可浮躁。這給了我很大的信心,也讓年輕迷茫的我對未來有了清晰的憧憬。大師總是如此,他因材施教,看到每個弟子不同發展的可能性,給每個弟子去施展才華的機會。

在大師指示下,我承接了大師在宜蘭創辦最早的道場——蘭陽別院大雄寶殿的空間規劃設計和主題壁畫創作。蘭陽別院前身為雷音寺,曾經長期無出家法師駐錫,直到1953年星雲大師到此處弘法,後決定留下駐錫此地。那時候,因為地處偏遠交通不發達,星雲大師都是靠騎腳踏車、用大喇叭去弘法,為蘭陽別院留下一段別有意味的回憶。

我深知這份工作是大師對我的信任,所以絲毫不敢懈怠,一遍遍畫,一遍遍問,本以為會打擾大師的生活,沒想到不管什麼時候拿草稿去找大師,老人家都會笑眯眯的迎接,指出設計上的問題,這讓頻繁詢問的人不再內生愧疚或不安,反而更加充滿動力。

最終柔美精緻的壁畫,與莊嚴又新穎的大殿設計完美融合,獲得星雲大師的讚賞。而後來很多被大師指點過的壁畫也到達了加拿大滿地可、巴西等地,讓我一路用藝術的形式去追隨人間佛教。

後來,不管是雲居樓、禪堂,還是傳燈樓,每個地方修建我都會跟去,與設計師一起開會討論,聽大師站在草坡上指著遠方說這裏要做什麼,那裏要做什麼。時間久了我才明白,其實大師心中一直有堅定的信念,只要對眾生好,他都會堅持去做。

大師對藝術還有一個不變的原則,就是寺廟設計要保留中國傳統建築形式,外觀要傳統形制,大殿要夠明亮,他希望能用建築的方式把中國傳統文化傳播到五大洲,也希望寺廟能給信眾溫暖。依稀記得大師在住宿設計的時候特別指出,層高必須要高,材料也必須是木質,他寧願用高價去設計,也要處處給信眾一個舒適修行空間。

在大覺寺建設的時候,大師命我去蹲點設計,他這是要我安心做一件事,也希望我能替他把多年來對寺廟設計上的原則堅守和傳承下去。當時我隨口問大師:“師父,您修了那麼多寺廟,那您到底喜歡什麼呢?”

本以為大師會回答與佛法有關的答案,沒想到大師開口讓人意外:“我啊,最喜歡籃球。”沒想後來佛光山真的舉辦了籃球比賽,後來大師跟我說他還想邀請姚明來佛光山打球,當時我在大師眼中看到一種童真,一種活力。

肆 · 用大智慧轉化生命的和平

星雲大師歷經戰亂,他一生都在致力推動兩岸交流,他曾接受傳媒採訪時說:“我一以貫之的心願就是兩岸和平。我想對祖國做出更大的貢獻。”這也是大師對我的期望,他希望我不僅僅要在藝術上有所成就,更要肩負起青年一代的責任,為兩岸佛教發展多做點事情。

這份囑託的重量,也為我的生命注入了無限能量,成為我此後人生重要的轉折。

2005年,我策劃執行第三屆中國普陀山南海觀音文化節,想邀請星雲大師到大陸一行,大師聽到我的所為,大為開心。此行星雲大師親自率領的佛光山梵唄讚頌團90多名法師一同前往,這也是大師首次到普陀山做文化交流。

閉幕式上,大師的開示與梵唄清淨和諧的法音把活動推到了最高點,也為兩岸佛教交流題寫最濃墨重彩的一筆。之後很多年我每次再去到普陀山酒店,那裏的員工都會跟我說起那年見到星雲大師的場景,他們告訴我最難忘懷乃是大師的笑容,僅僅短暫相處,讓人銘記一生,此乃修行人的最高讚譽吧!

2006年,我又擔任首屆世界佛教論壇的總策劃,這是中國第一次舉辦國際性佛教大會,共有2000多位世界各地的高僧大德出席,舉世矚目。規模如此龐大,我也心生忐忑,但星雲大師卻很欣慰,大師表示,世界佛教論壇的舉辦,將有助於促進兩岸與世界的和平,並且告訴我這才是對兩岸、對佛教發展最好的做法,那時候大師還不忘調皮的跟我說一句“你學得很快嘛!”

他是指我這麼快就從畫畫、設計,轉而去做這麼大型的國際佛教活動,這是稱讚,也是要我努力去做。後來大師又讓我分享了那幾年在大陸籌辦活動的經驗,並且要我提出舉辦第二屆世界佛教論壇需要改進的建議。第二屆世界佛教論壇在臺灣舉辦時,大師還在機艙口與我見面,詢問相關事項。雖年事已高,卻事事親為,處處關照。

此刻回想,大師給我的,已無法細數。他知道我父母身居澳洲,彼時佛光山正好於此地辦大學,大師便說可請我去講課,其實也是為我方便去照看父母;大師還曾要我在大陸辦滴水坊,他說可以讓更多人通過藝術、書籍、素食等方式來感受佛法;他還曾專程從大覺寺去往少林寺,觀看我當時策劃設計的少林歡喜地,“你真厲害,又是畫畫,又做文創”,此話一說,我竟有些愧疚,他並非只是稱讚,只是想要我安心做好一件事。

與大師相識半生,他一直在給予我信心,給我的人生開啟了很多可能性,所以才影響我至今做那麼多事,他也用一種大智慧,轉化為我生命的平和。

伍 · 從人間佛教到數位佛光山

最近幾年,一直沉浸於數字佛教的製作與推廣,這也是大師影響我生命至深的事情之一。大師曾說,佛教講究人心,在弘法上當然也講究現代化,才能符合人心。

在疫情期間,為確保大眾健康暨配合政府防疫措施,佛光山改采線上雲端浴佛慶祝佛誕節,我就與網龍網路公司佛教事業部一同推出「雲端浴佛」,成為佛光山開山來首次推出的全球線上活動。

從「雲端浴佛」到佛光山科技長廊、互動大屏,再到2022年10月推出的第一個生命教育元宇宙——「佛光雲宇宙」,我與佛光山都期望能借助數位化方式讓人間佛教傳播世界,讓更多人親近佛法,也追隨星雲大師對佛教制度化、現代化、人間化、國際化發展的腳步而前進。

陸 · 此生訣別,必乘願再來

這一生追隨大師,其實我知道與大師結緣的人數不勝數,我只不過芸芸眾生其一而已,但與眾生相同的是,星雲大師為我們留下了取之不盡的心靈財富。

而今,遠處傳來聲聲法音,如泣如訴,似悲痛,似不舍。但故人已去,與大師此生訣別,他一生寫照,誠如他自撰之詩偈:

心懷度眾慈悲願,

身似法海不系舟;

問我一生何所求,

平安幸福照五洲。

如今星雲大師雖了脫塵緣,舍報西歸,但大師對我們的恩德和教導,永存心間!祈願星雲大師高預海會,蓮登上品,不舍眾生,乘願再來!